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背李青青，兩兄弟都有些挫敗，導致局面僵持不下。
“哞~哞~哞~”
是黃牛的叫聲！
“大黃，我在這裏！”李青青也學了幾聲哞叫，黃牛便跟著哞叫了起來。
黃牛就在附近！
“小姑娘，你的黃牛就在附近，你趕緊讓鯉兒背你，能快一點也方便一些。”
因黃牛近在眼前，李青青便沒有再拒絕，將火把遞給李梅花後，便靠上了陶鯉的背，雙手環住陶鯉的脖子，陶鯉背著她，穩穩地前行。
“娘偏心！”
“鱔兒，你說什麽呢？”
陶鱔冷哼了兩聲，悶悶不樂的跟在後面。
沒走多遠，便找到黃牛。黃牛被拴在一棵松樹下，正煩躁不安的拉扯著牛繩。
“我的大黃！叫你受苦了！”
李青青想撲過去撫摸一下黃牛，卻被陶鱔攔住，“李青青，你說這頭黃牛是你的，那可不一定真是你的。你得說出幾條牛的特征來，一一對上了，才能算是你的。”
李青青放牛已有七年了，跟這頭黃牛的感情深厚，怎麽會不了解自家黃牛的特性呢？“第一，牛繩末端有個打了死結的平安符；第二，牛的右後腳上有一塊燙傷的疤痕；第三，黃牛不喜歡松樹的氣味，一聞到松樹味，會煩躁不安。”
陶鱔和李梅花一起查看，還真是被李青青說中了，什麽都能對上。
這頭黃牛是李青青的，確鑿無疑了。
李青青輕輕撫摸黃牛的脖頸，“大黃，讓你受驚了，都是我不好，沒看住你，叫你平白吃那麽多苦。現在找到了你，我帶你回家。”
黃牛伸舌頭舔舐李青青的膝蓋，血已凝固，濕漉漉癢癢的。李青青知道這是黃牛替她擔憂，舔舐是黃牛唯一能做的事情。
李青青發自內心的說了許多感謝的話，準備走了，陶鱔卻不依，“李青青，我哥和娘為了幫你，被我爹大罵一通不說，等下回去，更是少不了一頓打。你光是口頭感謝就行了？那也太說不過去了！”
李青青愧疚地說：“小兄弟說得極是，只是我出門沒帶銅板，不然這樣，你告訴我你們家在哪裏，明天我便帶點小心意親自上門去感謝你們。”
李梅花忙說：“不用麻煩，都是鄰裏鄉親，相互幫助是應該的。”
陶鱔拉過李梅花，低聲說：“娘，你糊塗了！一頭黃牛那麽值錢，咱們替她找回黃牛，她於情於理都該感謝我們。還有，現在縣裏不是正在推行好人好事有獎賞嗎？咱們這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，可以上報縣裏得賞錢呢。”
李青青非常感激陶家人幫她，但黃牛是她自己找到的，陶家人只是提供了線索而已。要說感謝，她真心感謝陶鯉一人而已。她隱約聽到縣裏獎賞之類的字眼，便猜到個七七八八。像陶鱔這種打著行善的旗號，實則為了獎賞，她很看不起這種人。
經過陶鱔提醒，李梅花算是想起來了。前幾天，裏長將村民們召集在一起，確實談過這件事。不過，有幾個條件，一是得受助人上報，也就是李青青那邊報告給管豐頌村的裏長才行；二是要寫明詳細的受助經過，這得雙方在場寫下口供，簽字按手印並公示無疑後才能上報縣裏。獎賞依據好事大小而定，少則一匹錦緞、一個木盆，多則幾十兩銀子。像黃牛這種貴重牲畜，李梅花估摸著幾兩銀子的獎賞是跑不了的。
陶家得獎賞，全得仰仗李青青，李梅花有些後悔任由陶金大呼小叫的，不知道李青青介意不介意。李梅花決定做些補救措施，“小姑娘，天都這麽黑了，你膝蓋傷了，牽牛回去很危險。要不我們好人做到底，護送你回豐頌村。”
李青青也知道李梅花會這麽說，完全是為了那獎賞，可她確實是受了陶鯉的幫助。為了報恩，被人小小利用一下又何妨？
李青青笑道：“那真是太感謝你們了。”
李青青騎上黃牛，陶鯉牽著牛繩，李梅花和陶鱔一前一後的跟著。李梅花跟李青青閑聊家常，約莫走了兩裏路，終於聽到李家眾姐妹來尋人。
李青青忙著應答，便趕牛快走。李梅花要兩個兒子立即回去，誰知陶鱔不同意，說：“娘，哥娶不著媳婦，我也還單身，李家七千金，萬一有哪個長得好看呢？”
“弟弟你瞎說，娘說我娶得著媳婦，過兩年給我娶媳婦呢。”
“得了吧，你個大傻子，哪有姑娘願意嫁給你？就因為你還沒結婚，連累我都不能娶親，你當哥哥，真把我害慘了！”
陶鱔言語不遜欺負陶鯉，李梅花便呵斥道：“鱔兒！你怎麽說話的？鯉兒是你哥，是你親哥，他哪裏傻了？他那是一根筋，腦子轉不過彎來！鯉兒生得比你早，是你哥，做哥的先娶媳婦，這是老規矩，你要有能耐，給你哥找個嫂子才是正經！”
“他不是對那個克夫女非常殷勤？依我看，嫂子就她吧。”
李梅花沒吱聲，李青青領著一大家人向陶家三人道謝，李家千恩萬謝，陶鱔出面提到做好事有獎勵的事情，李青青滿口答應，兩家人都歡喜，才分頭離開。
007提親（一）
四日後的早上，李家人為了秋收忙得熱火朝天，李青青燒飯好吃，被留下在家做飯，竈膛裏燒著小火，鍋裏燜著飯。等小火燜熟米飯的時候，她並不閑著，她用竹掃帚將門口曬了一天的帶殼稻谷掃成一堆，再用鐵鍬一鏟鏟裝進粗麻布袋。
當她幹得大汗淋漓，一群人手裏提著各種油紙包正靠近籬笆。不是別人，是陶鯉、陶金和陶鱔，還有一個穿著紅襖子綠褲子的婦女，臉上有誇張的妝容，不知道是來什麽的。
李青青放下鐵鍬，帶上笑容，趕忙上前說：“陶伯父，陶大哥，大前天豐頌村的裏長就把陶大哥做好事的事情上報了，難道是你們那邊出了什麽問題？”
原本板著臉的陶金，終於露出笑容來，“沒問題，姑娘，都得感謝你啊！今兒個，裏長將一兩銀子送到了陶鯉手裏，讓陶鯉多做好事。”
一兩銀子！
一兩銀子是一貫錢，等於一千個銅板！一個大肉包子也才三文錢，一兩銀子能吃好多好多大肉包子！
這獎賞委實是不錯！
陶鯉被表揚了，正開心的咧嘴笑，李青青便說：“那是陶大哥應得的。”
陶金往院子裏看，四處無人走動，也沒有人聲，“姑娘，你爹娘呢？”
李青青如實回答：“我爹娘還在田裏收稻子，得天黑才回來。陶伯父，你找我爹娘有什麽事嗎？”
“有事，大事啊！”
“那我去把我爹娘叫來。”
陶金趕忙制止，“別，聽說這兩天就會下雨，稻子得趕緊收回家來才安心，沒的耽誤你爹娘幹正事，我們在這裏等等便是。”
“青青，你跟誰說話呢？”
“曾祖母，來客人了，我這就來。”李青青向陶家人解釋說話的是她的曾祖母——賀氏，賀氏年近八十，有點耳背，眼神也不是很好，去年舀水摔在河邊，自此生活難以自理。
陶家人催她去看賀氏，“失陪了。”李青青進屋後，便攙扶賀氏小解，完事後，賀氏問：“青青，哪來的客人？”
李青青刻意擡高聲音說：“曾祖母，是前幾天幫我找牛的那家人。他們做好事，得了縣裏賞銀一兩，估計是特意買了些東西來感謝我們。”
“一兩銀子？”
“縣裏真大方呢！”
“是啊，曾祖母，您餓了嗎？鍋裏剛煮的飯估計軟爛了，我去給您乘一碗端來。”
“不用，青青，等會兒我跟大家一起吃。你扶我起來，我也會會來客。”
李青青將賀氏滿頭銀發梳成一個圓髻盤在腦後，簪以一根銀簪子，穿著一身素凈的深藍色薄褙子，倒也精精神神的。
李青青攙扶著賀氏走出房間，陶金和陶鱔不請自進了大廳，兩人雙手皆背在身後隨處看，陶鯉和婦人沒閑著，陶鯉用鐵鍬鏟帶殼稻子，婦人雙手鉗住粗麻布袋，這樣陶鯉可以準確無誤的裝稻子，比李青青一人幹活快多了。
陶鯉真是愛幹活的好男子，就是缺心眼，有點傻！
李家也就比家徒四壁好那麽一丁點，中堂上掛一幅送子觀音圖，香爐裏燃著一根線香。整個大廳裏只有一張八仙桌、一把嶄新的扶手椅和八條條凳。
陶金一看到賀氏出來，忙湊上去問：“老嬸子，您高壽啊？”
賀氏自豪地回答：“老身今年滿七十八歲。”
“那晚輩祝您長命百歲呀。”
“好好好！”賀氏張開沒牙的嘴大笑，滿臉皺紋都是歲月的痕跡。誰都知道在這個年代能活這麽大年紀，那不是一般人。
賀氏坐在家裏唯一一把嶄新的扶手椅上，聲音不大嘟噥著話，李青青湊上去聽，忙說給大家聽：“你們幫我找牛，曾祖母要謝謝你們。你們何必親自來一趟呢？怪麻煩的……”
陶金帶笑喊道：“老嬸子，不光是來登門道謝，還有一件天大的喜事：我家大兒子想娶你的曾孫女！特意來上門提親！”
啊！陶鯉是來提親的！那穿著和打扮皆怪異的婦女，準是媒婆沒跑了！
“青青，快來搭把手！”
李青青聽到她爹——李富貴的叫喊，“爹，我來了。”
李青青跑出客廳，幫李富貴從肩膀上卸下來兩粗麻布袋稻子。李青青見李富貴滿身大汗，忙擠了一條濕手巾給李富貴擦汗，“爹，您累著了吧？我去給你倒水喝。”
李富貴擦了汗，預備去井裏打水喝，看來了不認識的後生，便問：“青青，誰來了？”
“爹，您自己去看吧！”說完，李青青害羞的跺腳，跑到廚下去燒水泡茶。
李富貴滿腹狐疑，將濕手巾搭在脖子上，看了兩眼裝谷子的年輕人，大高個，有力氣，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後生。李富貴進客廳，陶金忙上前搭話：“您就是李青青的爹吧？鄙人陶金，烏山村人，大家都是附近鄉鄰，初次來拜訪，真是造次了。”
“陶兄光臨寒舍，招待不周，請見諒。”
李富貴與陶金客氣了一番，李青青燒好茶水，將熱茶倒進茶杯裏，一杯杯的遞給來客。陶金很快接了，恰逢陶鯉和媒婆進來，李青青請兩人喝茶，兩人接了都沒出什麽差錯。最後輪到陶鱔時，李青青心知此人心術不正，甚是輕佻，“小兄弟，請喝茶。”
說完，她欲將茶杯放在桌上，孰料，陶鱔刻意去接，右手覆在李青青手上，登徒子！當這麽多人面敢這麽做！臭不要臉的！李青青手一抖，險些將滾燙的茶水潑在陶鱔手上。
雖有驚無險，陶鱔端到了茶水，李青青心中卻氣憤的很，尚在李家，陶鱔便敢如此輕浮，真是沒臉沒皮下三濫的人！想陶鯉背李青青滿心正義感，從未有過邪念，怪不得陶鱔這等小人取個滑不溜秋鱔魚的鱔字，真是一丁點也不錯！
李青青滿臉通紅，低頭說：“曾祖母，爹，我去廚下煮飯了。”
“喲，小姑娘害羞了！”
陶金哈哈大笑，李富貴說：“陶兄，我這閨女長得好看，就是臉皮薄，人多在場的時候，她就常臉紅，害羞的很。”
李青青已走出門檻，但她懶得解釋，也不知道李富貴會不會答應這門親事？
008提親（二）
父母之命媒妁之言，方是正經結婚之道。此前，李富貴看李青青長得有幾分姿色，便想著多等幾年，看附近村落正當年紀的小夥子來提親。可一等再等，來提親的沒幾個能入眼的，壓根就配不上李青青。
眼瞅著李青青十八歲了，成了村民嘴裏的“老姑娘”，李富貴才急了，跟妻子吳美華合計著再有小夥子上門說親，也別挑精揀肥的，差不多就讓李青青嫁了。李富貴想，要是這個陶家的小夥子還成，李青青的婚事便定下來算了。
陶金喝了點茶，清清嗓子說：“李兄，咱們都是莊稼漢，老實人，我也沒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，今兒個咱們便打開天窗說亮話。今天，我腆著老臉來給我家大兒子——陶鯉說親。”
陶鯉被點名，陶金使了幾次眼色，陶鯉只顧盯著茶杯裏的茶水看，碧綠的茶水盛在白瓷茶杯中，真是好看。
陶金難免有點怒了，低聲吼：“陶鯉，我叫你站起來，你沒聽見？”
陶鯉楞了一楞，把茶杯放下，從條凳上站起來，陶鱔那一瞬間便摔倒在地。
原來陶鯉和陶鱔同坐一條條凳，陶鯉起身，陶鱔可不得摔跤嗎？
李青青呆在離正廳不遠的廚房聽了特別解氣，真該叫陶鱔多摔幾次才好。
陶鯉無辜的看著陶鱔，“弟弟，對不起。”說完，陶鯉將雙腿並攏，雙手撥弄手指，很像做錯事的小孩子。
李富貴覺得陶鯉有點不對勁，似乎有點冒著傻氣，但看陶鯉長得精神，人也高，還算上得了臺面，便心裏歡喜。“陶鯉一表人才，真是個好後生。只是，我家有七個女兒，除了已經出嫁的大女兒外，還有六個沒出嫁的女兒，不知你們看中的是……”
李富貴話還沒說完，陶金搶話道：“李兄，陶鯉想跟你家三千金結為良緣。”
老三李招娣？
李青青臉上的笑容凝固成寒霜，她以為陶鯉是來娶她的，誰知竟是她一廂情願！為什麽？她長相不賴，樣樣不落人後，難道只因莫須有的克夫之名便嫁不出去？那對她來說，也太不公平了！
李富貴也以為陶鯉心目中的對象應是老二李青青，怎麽會是老三李招娣呢？
李富貴為難地說：“陶兄，我家老二還沒出嫁，老三得遲兩年再說。”
陶金也面露尷尬之色，說：“李兄，我知道，你家老二是個好姑娘，只是她克夫，這個……不敢冒風險啊……”
李富貴進退兩難，如果不同意這門婚事，豈不是耽誤了老三的婚姻大事？若是答應這門婚事，村裏人會說這家人沒規矩，上頭年紀大的姐姐還沒出嫁，妹妹便急忙出嫁，簡直不識禮數。再加上李青青十八歲了，老三李招娣才及笄而已等兩年也不是很大，李青青卻不能等了，別家十八歲姑娘孩子都能打醬油，李青青可不能真成了老姑娘。
李富貴嘆了一口氣，說：“陶兄，你坐會，田裏還有幾包谷子要弄來，我去把谷子弄來，大家再一起吃飯。”
“李兄，我們跟你一起去扛谷子。”
陶金拉扯著陶鯉和陶鱔，李富貴忙說不用，但拗不過陶家三人，只得帶上媒婆一共五人同行出發去田裏扛谷子來。
李青青心拔涼拔涼的，她聽到親爹留陶家人吃飯，盤算著家裏沒什麽好菜，只能去池塘裏叉幾條魚，魚頭熬湯，魚身切段紅燒，再去四處尋尋雞子或鵪鶉蛋。
打定主意，她多次深呼吸，才讓自己漸漸放松下來，提上竹籃和鐵叉，告別曾祖母賀氏，往半裏路遠的池塘走去。
走出家門，那些話便在她腦海裏盤踞著，揮之不去。陶鯉，雖不是頂級良緣，但他人老實，也知道疼人，只要告訴他事情怎麽做，他便會去做。既不偷懶，也沒任何不良嗜好，長得也精神，唯獨人人知道他是傻子這一點不好。
不難想象，李青青嫁給陶鯉後，別人會指著她說：“喏，傻子陶鯉新娶的媳婦，那細皮嫩肉的，只怕那傻子連怎麽疼媳婦都不知道！她遲早得跟其他男人跑了！”
可世上，金無足赤，人無完人，盡善盡美的人根本不存在。陶鯉各方面都不差，只有腦子差了點，有點傻，那也沒什麽，她多點耐心，像對待小孩子一樣對待他，不就可以了！
李青青第一次意識到，她選中了今生的另一半，她的內心有了強烈的欲望：她必須如願嫁給陶鯉，以後哪怕是有什麽不如意的，她也絕不後悔！嫁給陶鯉，是她自己選的，她哭著也要過完那一生！
李青青從未有過如此堅定的念頭，哪怕已經有幾十個男人上門來提親，她都沒拎得這樣清過。
李青青執意要在未來婆家面前好好表現，到了池塘邊，她放下竹籃，挽起褲腳，揮舞鐵叉，每隔一會兒便能叉到一條筷子長的魚。也就一盞茶的時間，她捉了六條魚，足夠晚上燉魚和紅燒了。她適可而止，提上竹籃，再去附近找可以做菜的食材。
功夫不負有心人，李青青找到了一窩鵪鶉蛋，還找到了許多野生菇子，她收獲滿滿，信心倍增趕回家。
回到家，家人全部都回來了，眾姐妹殺魚的殺魚，燒火的燒火，煮鵪鶉蛋的煮鵪鶉蛋，才半柱香的時間，一桌豐盛的農家菜便熱氣騰騰的上桌了。
魚頭豆腐湯、紅燒魚段、鹵鵪鶉蛋、香蔥煎鵪鶉蛋、青菜，桌上還擺了數碗蘑菇面條，鮮香味美。
有資格上桌吃飯的唯有賀氏、李富貴、陶金、陶鯉、陶鱔、媒婆五人，在陶金強烈要求下，吳美華才上桌吃飯了。李青青和妹妹們皆在廚房裏吃飯，每樣菜都有，只是地方不寬敞，或站著，或坐在小矮凳上，或蹲著，或坐在門檻上，不一而足。
年僅七歲的李來娣吃的滿嘴流油，“二姐，今天這麽多好吃的，那些客人們是做什麽？”
“說親的，二姐要嫁人了！”
十歲的李念娣一句玩笑話，讓李來娣淚崩，“不要，不要！二姐嫁人了，就像大姐一樣，不回家了，那就沒人給我做好吃的了。”
李青青心不在焉的哄小妹妹，若是能如願嫁給陶鯉，那才好。
009提親（三）
熱熱鬧鬧的吃完飯，眾人下桌後，李青青前去收拾殘羹冷炙。
陶金、陶鯉和陶鱔坐在右邊的條凳上，賀氏獨坐扶手椅，李富貴和吳美華皆坐在一條凳上。
李富貴略帶歉意地說：“你們來一趟，也沒什麽好東西招待你們，叫你們吃些粗茶淡飯，真是失禮了。”
陶金忙回道：“李兄，可別這麽說，我們不請自來才是真的失禮。這一桌子菜，有葷有素，有魚有蛋，每道菜都特別好吃，特別是那蘑菇面，鮮的人骨頭都酥了！我連吃了兩碗呢！敢問今晚這一桌子菜是誰做的？莫非是三……”
“是我家二丫頭做的。”
陶金臉上有點掛不住，他預備借此大誇特誇老三一頓，誰知飯竟是老二李青青做的！話已說出口，那也只能是順著往下說了。“二姑娘真是厲害，能在短時間內做出一桌子美味的菜肴。不知三姑娘幹了些什麽？”
前半句話誇老二，後半句又扯回到老三身上，這叫李富貴和吳美華夫婦有些不快。李富貴知道陶金是想從側面打聽三姑娘李招娣的一些事，可李富貴不想先讓李招娣出嫁，不然李青青真的嫁不出去了。
李富貴說：“陶兄，我家的丫頭個個都不差，洗衣做飯幹農活都會。就是不知道陶鯉有些什麽長處？”
這回開口答話的是媒婆，媒婆將陶鯉拉起來，清了嗓子說：“你們瞧瞧陶鯉，身高七尺八寸，模樣俊俏，方圓十裏內，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如此身高如此模樣周正的好後生。陶鯉話不多，一身的力氣，幹活從不偷懶也不惜力……”
媒婆口才好，嘰裏呱啦的把陶鯉一通誇，李富貴和吳美華夫妻看被誇獎的陶鯉，眼神呆楞，似是盯著房梁看了有半晌，他機靈不足，呆楞有餘？看他外表挑不出什麽毛病來，可如此表現，莫不是腦子有什麽問題？
陶金對媒婆能言善道很滿意，媒婆口若懸河好不容易說完後，陶鯉便一屁股坐回條凳上。
李富貴張嘴問：“陶兄，陶鯉儀表堂堂，確實是個好後生。你都把他帶來了，可見你家誠意十足。我想問陶鯉幾個問題，可以嗎？”
“當然可以！”
陶金用手肘撞了一下陶鯉，陶鯉慌張站起來，接連三鞠躬。
這一連串冒傻氣的行為，李富貴和吳美華覺得陶鯉腦子不太正常是沒跑了。李富貴帶笑問：“陶鯉，你每天在家裏都幹些什麽呢？”
“雞鳴即起，擔三桶水，劈柴，吃早飯，鋤地，吃午飯，鋤地，吃晚飯，睡覺。”
陶鯉的回答看似沒錯，可一個正常人哪是這麽回答的？吃飯睡覺連三歲小孩都知道，根本不用說！
李富貴又問：“陶鯉，你去多遠的地方擔水？家裏怎麽不打一口井？”
“河邊擔水多方便呀，為什麽要打井呢？”
這問題回答的，李富貴無言以對，臉色尷尬。
陶金忙解圍，道：“李兄，我家陶鯉腦子一根筋，你可別見怪。”
“沒事沒事。”
氣氛有點怪異，媒婆掏出兩把花扇子，給大家跳個扇子舞。
媒婆身子扭得不到位，舞姿並不優美，但在場的人都知道媒婆這是有心化解尷尬局面，都很捧場的叫好。
李青青磨磨蹭蹭地端著一盆臟碗離開，陶鯉這樣的表現，李富貴和吳美華臉上的笑容很勉強，看來對陶鯉是不太滿意的。
李青青回到廚房，李招娣便接過那些臟碗，舀了一勺冷水和半勺熱水兌著洗碗，李招娣邊洗碗邊問：“二姐，那個大高個不是陶鯉那傻子嗎？難道他想娶二姐嗎？”
李青青苦笑著說：“三妹，你搞錯了，陶鯉想說走的人是你，不是我。”
“啊！”
李招娣大驚失色，手上的碗摔碎了。
正廳裏的李富貴和吳美華聽到打破碗的聲音，急忙撇下陶家人，來到廚房。
李招娣一看爹娘來了，便嚷著說：“爹，娘，我才不要嫁給陶鯉那個傻子！”
“那人是傻子陶鯉？”
李青青和李招娣皆一致點頭。
李富貴和吳美華才反應過來，他們知道附近烏山村有個出了名的傻子，整日勞作的他們哪有心思打聽那傻子姓甚名誰呢！今日見著陶鯉，看他忒不機靈的樣子，幾句答話也是對不上號，陶鯉真是個傻子。
李富貴呵斥道：“招娣，你也及笄了，怎麽就不懂事？人家還在家裏，你怎麽能大吼大叫的？不知道的還以為李家教出了你這麽個不懂規矩不懂禮數的丫頭！”
李招娣眼睛蓄滿淚水，嗚咽著說：“爹……娘……我知錯了……可是……我真的……不……不想嫁給……那傻子……”
李青青拿帕子給李招娣擦淚，“三妹，你別哭了，爹娘又沒說讓你嫁給他。”
吳美華試探著問：“當家的，要不咱們把他給拒了吧？”
李富貴說：“你這婆娘，上次是誰說再也不能隨便拒絕來提親的人？怎麽現在又出爾反爾了？我跟你說，陶鯉一來就幫咱們裝谷子，幹活不怕累是肯定的。”
吳美華苦口婆心地勸道：“可他是個傻子，以後咱閨女嫁過去，自家男人不會體貼，更不懂知冷知熱的，那不是叫閨女白受苦嗎？再說了，三丫頭這麽不喜歡他，就算嫁過去，只怕也沒好日子過。當家的，我知道咱家全是閨女，你想找個能幹活的女婿農忙時幫幫忙。可陶鯉再不怕苦不怕累，他是個傻子，那日子可怎麽過？”
李招娣吸吸鼻子，說：“娘說得對，我才不要跟傻子一起過。”
李富貴猶豫地發問：“那就這樣把人回絕了？”
“當家的，莫非你不好意思？”
李青青默默地將所有碗洗完了，這才發言道：“爹，娘，我願意嫁給陶鯉。”
“二姐，你沒糊塗吧？那可是傻子！”
雖然聽到傻子傻子的，李青青心裏不舒服，她還是鄭重的點點頭。
“二丫頭，你是不是怕陶鯉走了，你便嫁不出去了？”
李青青又點點頭。
都知道這是大實話，吳美華嘆氣說：“二丫頭是個拎得清的娃，陶鯉就腦子不好這一個缺點，只要二丫頭多點耐心，在婆家放低姿態，日子也不會難過的。”
010失望
李富貴將李青青的生辰八字給了陶金，陶金說要回去找風水先生看看日子，擇日再來李家答覆。
這一等，便是半個月，李青青有些心灰意冷了。
這天清早，吳美華帶著李青青在河邊洗衣裳，周圍有很多婦女借著洗衣裳聚在一起的時候閑聊。
有附近的鄰居問：“美華，前些日子好像有人去你家提親，莫非又沒成？”
吳美華打馬虎眼道：“成不成還兩說，暫時不知道。”
“什麽兩說不兩說的？你家二丫頭克夫，誰人不知道？二丫頭嫁不出去，下面五個妹妹，便也難嫁了。以前是二丫頭挑別人，現在是別人挑二丫頭，這婚事，懸著呢。”
說話這麽難聽的，不是別人，是吳美華的妯娌、李青青的大娘——邵氏。邵氏左手提著一木桶臟衣服，右手提著搓衣板、棒槌和小板凳，正撿了吳美華旁邊的位置放下洗衣的器具。
因吳美華一連生了七個女兒，生不出兒子來，在生了兩個兒子的邵氏面前，擡不起頭來。再加上邵氏為人乖張，欺軟怕硬，常將軟弱怕事的吳美華奚落的一無是處。
李青青聽邵氏那麽說話，心裏難受，礙於這麽多人，又不好當面頂撞，她尋思著該怎麽回擊好。
邵氏擺好架勢，開始洗衣裳，她刻意將衣裳到處劃水，以至於水花都濺在吳美華身上，吳美華不敢吱聲，只默默移動了屁股下的小凳子，離邵氏遠一點。
邵氏主動攀談，“美華，不是我做嫂子的說你，你跟富貴兩個人生了七個女兒，還不趕緊把老二青青給嫁了？老三招娣、老四迎娣可都到了待嫁的年紀，你可別犯糊塗，將幾個好閨女都給耽誤了！”
有一些鄰居讚同邵氏說的話，紛紛勸吳美華看開點，有差不多的小夥子便把姑娘們都給嫁了。
吳美華和李青青如芒刺在背，甚是不安。李青青心中憤慨，這些人最愛打聽小道消息，她們誰不知道上門求親的都是些什麽人？想李青青好手好腳長相不錯，又愛幹活，除了克夫之外，哪一點不比這些婦人的女兒們強？
吳美華帶笑說：“大嫂說得極是，我也是這麽想的。只是……”
邵氏快言快語，搶話道：“只是什麽？你還想什麽只是但是的，有小夥子上門提親，你就趕緊答應，還想什麽呢？”
“大娘，話不是那麽說的。我爹娘生我們七姐妹一場，又把我們養育到這麽大的年紀，我們七姐妹樣樣不比其他姑娘差，嫁妝爹娘也出得起，怎麽就得什麽人上門提親都能答應呢？”
“喲，青青，你是大姑娘了，會說話了。”
邵氏略頓了一下，斜眼看吳美華，“美華，你教出來的好丫頭，都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面頂撞我這個長輩了！”
邵氏只許自己把話說得那麽難聽，李青青稍微辯解一下，就處處都是錯？這擺明了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！雙重標準！
其他人都假意用棒槌捶打衣服，實際上一個個的眼神都看著這對妯娌交鋒，吳美華立即敗下陣來，“青青，你真是沒大沒小！你怎麽能那麽跟你大娘說話？她說什麽都是為你好，你要聽進心裏去才是。”
甭管吳美華這麽說是真心還是假意，李青青聽了都很受傷。邵氏哪裏是為她好！邵氏這種人踩低就高，整日巴結村裏一個有點閑錢的寡婦，其他人都不放在眼裏。邵氏那種瞧不起的眼神和語氣，她早就看不慣了！
“大娘，人在做天在看，你這種人配當我的大娘嗎？難道你不知道我壓根沒出嫁，那兩個男人就死了？他們死了，關我什麽事！克夫，是我造成的嗎？拜大娘所賜，有幾個缺胳膊少腿的男人來提親，我好手好腳腦子不差，憑什麽嫁給那樣的殘疾人？大娘，我把話撂在這裏，我——李青青一定會嫁一個絕世好男人，他會疼我愛我寵我一輩子！”
李青青說完，仰望藍天，她第一次感覺到把憋在肚子裏的話說出來是這麽的爽。
邵氏頓時就怒了，“哼，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，我這個做大娘的不教訓你，免得你去婆家後，婆家人說你無人管教！今兒個，我就替天行道，好好教訓你這個沒臉沒皮的死丫頭！”
邵氏挽起袖子，手拿棒槌，趕著李青青打。邵氏膀闊腰圓，滿臉橫肉，哪是身姿輕盈如燕李青青的對手？
李青青很快就跑的無影無蹤，邵氏便指桑罵槐將吳美華罵個狗血淋頭，吳美華也不還嘴，左耳進右耳出，加速洗完衣裳便回家了。
雖說過了嘴癮，李青青卻更感心裏沒底了。大話已放出去，要是她遇人不淑，以後回娘家，豈不是會被邵氏恥笑？
李青青沿著河邊走，她每走一段距離便拾起一個小石子，往河中央一拋，她很喜歡看石子打起來一圈圈的漣漪，好像連心都碧波蕩漾起來了。
不遠處有人在擔水，那高大的身材和背影，怎麽很像陶鯉？
李青青快步追上，沒想到，還真是陶鯉！
她賭氣的大喊：“大傻子！”
“你罵誰呢？”陶鯉一聽到大傻子也來氣，將擔滿水的木桶和扁擔都丟了。
“你不是大傻子，那你為什麽不來找我？”
“找你幹什麽？我很忙的。”
“你不想娶我當媳婦嗎？”
“我爹娘會給我娶媳婦的。”
“那你媳婦是誰？”
“我爹娘知道。”
跟陶鯉說話，李青青就像一串炮仗，一點就劈裏啪啦的燃燒起來。她明知陶鯉是傻瓜，卻總希望他能像正常人一樣理解她的所言所行，那不是強人所難嗎？
李青青溫聲軟語道：“陶大哥，你回去之後，這麽跟你爹娘說：爹，娘，我要娶李青青當媳婦。”
“哦。”
“你記住了嗎？”
“嗯。”
“你重覆一遍。”
“陶大哥，你回去之後，這麽跟你爹娘說：爹，娘，我要娶李青青當媳婦。”
一字不差！李青青知道陶鯉理解能力有限，去掉那些沒用的話，再教陶鯉說：“爹，娘，我要娶李青青當媳婦。”
如是重覆了幾遍，陶鯉都說對了，李青青幫陶鯉重新擔水，再三叮囑他一定要進門就說那句話。
陶鯉的爹娘會同意嗎？
011好事多磨
“爹，娘，我要娶李青青當媳婦。”
陶金聽到了，但充耳不聞。
“爹，娘，我要娶李青青當媳婦。”
正服侍婆婆曾氏吃早飯的李梅花聽到了，喊陶金去看看情況，陶鯉可別是魔怔或撞鬼了。
“爹，娘，我要娶李青青當媳婦！”
陶鯉正將兩桶水倒進大水缸中，陶金往他頭上敲了一記螺絲，“陶鯉，你胡說什麽！我和你娘會給你娶個好媳婦，咱不要李青青那個克夫女！”
“不，爹，我要娶李青青當媳婦。”
陶鯉摸摸頭上的包，無比認真地又重覆了一遍。
李梅花端著空碗筷過來，早聽到父子倆的對話，“鯉兒，你為什麽要娶李青青當媳婦呢？她有啥好的？她克夫！你娶了她，你會死的！你怕不怕？”
“都會死，不怕的。”
陶金罵道：“你這呆頭驢！”
李梅花哭笑不得，又問：“鯉兒，你怎麽會說要娶李青青當媳婦？是不是有人教你說的？”
“李青青教的。”
李青青教陶鯉說這種話！
陶金罵道：“真是不要臉不怕醜的姑娘！她嫁不出去，病急亂投醫，纏住陶鯉不放，那可不能遂了她的意！”
李梅花從鍋裏盛出兩碗飯，一碗遞給陶金，另一碗遞給陶鯉，她憐愛地說：“鯉兒，你一大早幹那麽多活，早餓了吧？快點吃飯。”
陶鯉端了飯，去祖母曾氏房裏吃，陶金和李梅花隨後也跟了進去。曾氏五十六歲，一頭灰白及腰長發，正由陶鯉的妹妹——陶秋月一下下梳直再盤發。
曾氏問：“鯉兒，你告訴祖母，你為啥要娶李青青？是不是她長得好看？”
“嗯，她長得很好看。”
“有多好看？”
“就是很好看。”
陶金嘴裏的飯嚼完，說：“娘，李青青那丫頭確實有幾分姿色，可她克夫，兒子可不敢冒險讓陶鯉娶一個漂亮姑娘。萬一以後陶鯉栓不住她的心，她跟人跑了可咋整？冒傻氣的陶鯉，可別被人戴了綠帽子都不知道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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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哞~哞~哞~”
是黃牛的叫聲！
“大黃，我在這裏！”李青青也學了幾聲哞叫，黃牛便跟著哞叫了起來。
黃牛就在附近！
“小姑娘，你的黃牛就在附近，你趕緊讓鯉兒背你，能快一點也方便一些。”
因黃牛近在眼前，李青青便沒有再拒絕，將火把遞給李梅花後，便靠上了陶鯉的背，雙手環住陶鯉的脖子，陶鯉背著她，穩穩地前行。
“娘偏心！”
“鱔兒，你說什麽呢？”
陶鱔冷哼了兩聲，悶悶不樂的跟在後面。
沒走多遠，便找到黃牛。黃牛被拴在一棵松樹下，正煩躁不安的拉扯著牛繩。
“我的大黃！叫你受苦了！”
李青青想撲過去撫摸一下黃牛，卻被陶鱔攔住，“李青青，你說這頭黃牛是你的，那可不一定真是你的。你得說出幾條牛的特征來，一一對上了，才能算是你的。”
李青青放牛已有七年了，跟這頭黃牛的感情深厚，怎麽會不了解自家黃牛的特性呢？“第一，牛繩末端有個打了死結的平安符；第二，牛的右後腳上有一塊燙傷的疤痕；第三，黃牛不喜歡松樹的氣味，一聞到松樹味，會煩躁不安。”
陶鱔和李梅花一起查看，還真是被李青青說中了，什麽都能對上。
這頭黃牛是李青青的，確鑿無疑了。
李青青輕輕撫摸黃牛的脖頸，“大黃，讓你受驚了，都是我不好，沒看住你，叫你平白吃那麽多苦。現在找到了你，我帶你回家。”
黃牛伸舌頭舔舐李青青的膝蓋，血已凝固，濕漉漉癢癢的。李青青知道這是黃牛替她擔憂，舔舐是黃牛唯一能做的事情。
李青青發自內心的說了許多感謝的話，準備走了，陶鱔卻不依，“李青青，我哥和娘為了幫你，被我爹大罵一通不說，等下回去，更是少不了一頓打。你光是口頭感謝就行了？那也太說不過去了！”
李青青愧疚地說：“小兄弟說得極是，只是我出門沒帶銅板，不然這樣，你告訴我你們家在哪裏，明天我便帶點小心意親自上門去感謝你們。”
李梅花忙說：“不用麻煩，都是鄰裏鄉親，相互幫助是應該的。”
陶鱔拉過李梅花，低聲說：“娘，你糊塗了！一頭黃牛那麽值錢，咱們替她找回黃牛，她於情於理都該感謝我們。還有，現在縣裏不是正在推行好人好事有獎賞嗎？咱們這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，可以上報縣裏得賞錢呢。”
李青青非常感激陶家人幫她，但黃牛是她自己找到的，陶家人只是提供了線索而已。要說感謝，她真心感謝陶鯉一人而已。她隱約聽到縣裏獎賞之類的字眼，便猜到個七七八八。像陶鱔這種打著行善的旗號，實則為了獎賞，她很看不起這種人。
經過陶鱔提醒，李梅花算是想起來了。前幾天，裏長將村民們召集在一起，確實談過這件事。不過，有幾個條件，一是得受助人上報，也就是李青青那邊報告給管豐頌村的裏長才行；二是要寫明詳細的受助經過，這得雙方在場寫下口供，簽字按手印並公示無疑後才能上報縣裏。獎賞依據好事大小而定，少則一匹錦緞、一個木盆，多則幾十兩銀子。像黃牛這種貴重牲畜，李梅花估摸著幾兩銀子的獎賞是跑不了的。
陶家得獎賞，全得仰仗李青青，李梅花有些後悔任由陶金大呼小叫的，不知道李青青介意不介意。李梅花決定做些補救措施，“小姑娘，天都這麽黑了，你膝蓋傷了，牽牛回去很危險。要不我們好人做到底，護送你回豐頌村。”
李青青也知道李梅花會這麽說，完全是為了那獎賞，可她確實是受了陶鯉的幫助。為了報恩，被人小小利用一下又何妨？
李青青笑道：“那真是太感謝你們了。”
李青青騎上黃牛，陶鯉牽著牛繩，李梅花和陶鱔一前一後的跟著。李梅花跟李青青閑聊家常，約莫走了兩裏路，終於聽到李家眾姐妹來尋人。
李青青忙著應答，便趕牛快走。李梅花要兩個兒子立即回去，誰知陶鱔不同意，說：“娘，哥娶不著媳婦，我也還單身，李家七千金，萬一有哪個長得好看呢？”
“弟弟你瞎說，娘說我娶得著媳婦，過兩年給我娶媳婦呢。”
“得了吧，你個大傻子，哪有姑娘願意嫁給你？就因為你還沒結婚，連累我都不能娶親，你當哥哥，真把我害慘了！”
陶鱔言語不遜欺負陶鯉，李梅花便呵斥道：“鱔兒！你怎麽說話的？鯉兒是你哥，是你親哥，他哪裏傻了？他那是一根筋，腦子轉不過彎來！鯉兒生得比你早，是你哥，做哥的先娶媳婦，這是老規矩，你要有能耐，給你哥找個嫂子才是正經！”
“他不是對那個克夫女非常殷勤？依我看，嫂子就她吧。”
李梅花沒吱聲，李青青領著一大家人向陶家三人道謝，李家千恩萬謝，陶鱔出面提到做好事有獎勵的事情，李青青滿口答應，兩家人都歡喜，才分頭離開。
007提親（一）
四日後的早上，李家人為了秋收忙得熱火朝天，李青青燒飯好吃，被留下在家做飯，竈膛裏燒著小火，鍋裏燜著飯。等小火燜熟米飯的時候，她並不閑著，她用竹掃帚將門口曬了一天的帶殼稻谷掃成一堆，再用鐵鍬一鏟鏟裝進粗麻布袋。
當她幹得大汗淋漓，一群人手裏提著各種油紙包正靠近籬笆。不是別人，是陶鯉、陶金和陶鱔，還有一個穿著紅襖子綠褲子的婦女，臉上有誇張的妝容，不知道是來什麽的。
李青青放下鐵鍬，帶上笑容，趕忙上前說：“陶伯父，陶大哥，大前天豐頌村的裏長就把陶大哥做好事的事情上報了，難道是你們那邊出了什麽問題？”
原本板著臉的陶金，終於露出笑容來，“沒問題，姑娘，都得感謝你啊！今兒個，裏長將一兩銀子送到了陶鯉手裏，讓陶鯉多做好事。”
一兩銀子！
一兩銀子是一貫錢，等於一千個銅板！一個大肉包子也才三文錢，一兩銀子能吃好多好多大肉包子！
這獎賞委實是不錯！
陶鯉被表揚了，正開心的咧嘴笑，李青青便說：“那是陶大哥應得的。”
陶金往院子裏看，四處無人走動，也沒有人聲，“姑娘，你爹娘呢？”
李青青如實回答：“我爹娘還在田裏收稻子，得天黑才回來。陶伯父，你找我爹娘有什麽事嗎？”
“有事，大事啊！”
“那我去把我爹娘叫來。”
陶金趕忙制止，“別，聽說這兩天就會下雨，稻子得趕緊收回家來才安心，沒的耽誤你爹娘幹正事，我們在這裏等等便是。”
“青青，你跟誰說話呢？”
“曾祖母，來客人了，我這就來。”李青青向陶家人解釋說話的是她的曾祖母——賀氏，賀氏年近八十，有點耳背，眼神也不是很好，去年舀水摔在河邊，自此生活難以自理。
陶家人催她去看賀氏，“失陪了。”李青青進屋後，便攙扶賀氏小解，完事後，賀氏問：“青青，哪來的客人？”
李青青刻意擡高聲音說：“曾祖母，是前幾天幫我找牛的那家人。他們做好事，得了縣裏賞銀一兩，估計是特意買了些東西來感謝我們。”
“一兩銀子？”
“縣裏真大方呢！”
“是啊，曾祖母，您餓了嗎？鍋裏剛煮的飯估計軟爛了，我去給您乘一碗端來。”
“不用，青青，等會兒我跟大家一起吃。你扶我起來，我也會會來客。”
李青青將賀氏滿頭銀發梳成一個圓髻盤在腦後，簪以一根銀簪子，穿著一身素凈的深藍色薄褙子，倒也精精神神的。
李青青攙扶著賀氏走出房間，陶金和陶鱔不請自進了大廳，兩人雙手皆背在身後隨處看，陶鯉和婦人沒閑著，陶鯉用鐵鍬鏟帶殼稻子，婦人雙手鉗住粗麻布袋，這樣陶鯉可以準確無誤的裝稻子，比李青青一人幹活快多了。
陶鯉真是愛幹活的好男子，就是缺心眼，有點傻！
李家也就比家徒四壁好那麽一丁點，中堂上掛一幅送子觀音圖，香爐裏燃著一根線香。整個大廳裏只有一張八仙桌、一把嶄新的扶手椅和八條條凳。
陶金一看到賀氏出來，忙湊上去問：“老嬸子，您高壽啊？”
賀氏自豪地回答：“老身今年滿七十八歲。”
“那晚輩祝您長命百歲呀。”
“好好好！”賀氏張開沒牙的嘴大笑，滿臉皺紋都是歲月的痕跡。誰都知道在這個年代能活這麽大年紀，那不是一般人。
賀氏坐在家裏唯一一把嶄新的扶手椅上，聲音不大嘟噥著話，李青青湊上去聽，忙說給大家聽：“你們幫我找牛，曾祖母要謝謝你們。你們何必親自來一趟呢？怪麻煩的……”
陶金帶笑喊道：“老嬸子，不光是來登門道謝，還有一件天大的喜事：我家大兒子想娶你的曾孫女！特意來上門提親！”
啊！陶鯉是來提親的！那穿著和打扮皆怪異的婦女，準是媒婆沒跑了！
“青青，快來搭把手！”
李青青聽到她爹——李富貴的叫喊，“爹，我來了。”
李青青跑出客廳，幫李富貴從肩膀上卸下來兩粗麻布袋稻子。李青青見李富貴滿身大汗，忙擠了一條濕手巾給李富貴擦汗，“爹，您累著了吧？我去給你倒水喝。”
李富貴擦了汗，預備去井裏打水喝，看來了不認識的後生，便問：“青青，誰來了？”
“爹，您自己去看吧！”說完，李青青害羞的跺腳，跑到廚下去燒水泡茶。
李富貴滿腹狐疑，將濕手巾搭在脖子上，看了兩眼裝谷子的年輕人，大高個，有力氣，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後生。李富貴進客廳，陶金忙上前搭話：“您就是李青青的爹吧？鄙人陶金，烏山村人，大家都是附近鄉鄰，初次來拜訪，真是造次了。”
“陶兄光臨寒舍，招待不周，請見諒。”
李富貴與陶金客氣了一番，李青青燒好茶水，將熱茶倒進茶杯裏，一杯杯的遞給來客。陶金很快接了，恰逢陶鯉和媒婆進來，李青青請兩人喝茶，兩人接了都沒出什麽差錯。最後輪到陶鱔時，李青青心知此人心術不正，甚是輕佻，“小兄弟，請喝茶。”
說完，她欲將茶杯放在桌上，孰料，陶鱔刻意去接，右手覆在李青青手上，登徒子！當這麽多人面敢這麽做！臭不要臉的！李青青手一抖，險些將滾燙的茶水潑在陶鱔手上。
雖有驚無險，陶鱔端到了茶水，李青青心中卻氣憤的很，尚在李家，陶鱔便敢如此輕浮，真是沒臉沒皮下三濫的人！想陶鯉背李青青滿心正義感，從未有過邪念，怪不得陶鱔這等小人取個滑不溜秋鱔魚的鱔字，真是一丁點也不錯！
李青青滿臉通紅，低頭說：“曾祖母，爹，我去廚下煮飯了。”
“喲，小姑娘害羞了！”
陶金哈哈大笑，李富貴說：“陶兄，我這閨女長得好看，就是臉皮薄，人多在場的時候，她就常臉紅，害羞的很。”
李青青已走出門檻，但她懶得解釋，也不知道李富貴會不會答應這門親事？
008提親（二）
父母之命媒妁之言，方是正經結婚之道。此前，李富貴看李青青長得有幾分姿色，便想著多等幾年，看附近村落正當年紀的小夥子來提親。可一等再等，來提親的沒幾個能入眼的，壓根就配不上李青青。
眼瞅著李青青十八歲了，成了村民嘴裏的“老姑娘”，李富貴才急了，跟妻子吳美華合計著再有小夥子上門說親，也別挑精揀肥的，差不多就讓李青青嫁了。李富貴想，要是這個陶家的小夥子還成，李青青的婚事便定下來算了。
陶金喝了點茶，清清嗓子說：“李兄，咱們都是莊稼漢，老實人，我也沒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，今兒個咱們便打開天窗說亮話。今天，我腆著老臉來給我家大兒子——陶鯉說親。”
陶鯉被點名，陶金使了幾次眼色，陶鯉只顧盯著茶杯裏的茶水看，碧綠的茶水盛在白瓷茶杯中，真是好看。
陶金難免有點怒了，低聲吼：“陶鯉，我叫你站起來，你沒聽見？”
陶鯉楞了一楞，把茶杯放下，從條凳上站起來，陶鱔那一瞬間便摔倒在地。
原來陶鯉和陶鱔同坐一條條凳，陶鯉起身，陶鱔可不得摔跤嗎？
李青青呆在離正廳不遠的廚房聽了特別解氣，真該叫陶鱔多摔幾次才好。
陶鯉無辜的看著陶鱔，“弟弟，對不起。”說完，陶鯉將雙腿並攏，雙手撥弄手指，很像做錯事的小孩子。
李富貴覺得陶鯉有點不對勁，似乎有點冒著傻氣，但看陶鯉長得精神，人也高，還算上得了臺面，便心裏歡喜。“陶鯉一表人才，真是個好後生。只是，我家有七個女兒，除了已經出嫁的大女兒外，還有六個沒出嫁的女兒，不知你們看中的是……”
李富貴話還沒說完，陶金搶話道：“李兄，陶鯉想跟你家三千金結為良緣。”
老三李招娣？
李青青臉上的笑容凝固成寒霜，她以為陶鯉是來娶她的，誰知竟是她一廂情願！為什麽？她長相不賴，樣樣不落人後，難道只因莫須有的克夫之名便嫁不出去？那對她來說，也太不公平了！
李富貴也以為陶鯉心目中的對象應是老二李青青，怎麽會是老三李招娣呢？
李富貴為難地說：“陶兄，我家老二還沒出嫁，老三得遲兩年再說。”
陶金也面露尷尬之色，說：“李兄，我知道，你家老二是個好姑娘，只是她克夫，這個……不敢冒風險啊……”
李富貴進退兩難，如果不同意這門婚事，豈不是耽誤了老三的婚姻大事？若是答應這門婚事，村裏人會說這家人沒規矩，上頭年紀大的姐姐還沒出嫁，妹妹便急忙出嫁，簡直不識禮數。再加上李青青十八歲了，老三李招娣才及笄而已等兩年也不是很大，李青青卻不能等了，別家十八歲姑娘孩子都能打醬油，李青青可不能真成了老姑娘。
李富貴嘆了一口氣，說：“陶兄，你坐會，田裏還有幾包谷子要弄來，我去把谷子弄來，大家再一起吃飯。”
“李兄，我們跟你一起去扛谷子。”
陶金拉扯著陶鯉和陶鱔，李富貴忙說不用，但拗不過陶家三人，只得帶上媒婆一共五人同行出發去田裏扛谷子來。
李青青心拔涼拔涼的，她聽到親爹留陶家人吃飯，盤算著家裏沒什麽好菜，只能去池塘裏叉幾條魚，魚頭熬湯，魚身切段紅燒，再去四處尋尋雞子或鵪鶉蛋。
打定主意，她多次深呼吸，才讓自己漸漸放松下來，提上竹籃和鐵叉，告別曾祖母賀氏，往半裏路遠的池塘走去。
走出家門，那些話便在她腦海裏盤踞著，揮之不去。陶鯉，雖不是頂級良緣，但他人老實，也知道疼人，只要告訴他事情怎麽做，他便會去做。既不偷懶，也沒任何不良嗜好，長得也精神，唯獨人人知道他是傻子這一點不好。
不難想象，李青青嫁給陶鯉後，別人會指著她說：“喏，傻子陶鯉新娶的媳婦，那細皮嫩肉的，只怕那傻子連怎麽疼媳婦都不知道！她遲早得跟其他男人跑了！”
可世上，金無足赤，人無完人，盡善盡美的人根本不存在。陶鯉各方面都不差，只有腦子差了點，有點傻，那也沒什麽，她多點耐心，像對待小孩子一樣對待他，不就可以了！
李青青第一次意識到，她選中了今生的另一半，她的內心有了強烈的欲望：她必須如願嫁給陶鯉，以後哪怕是有什麽不如意的，她也絕不後悔！嫁給陶鯉，是她自己選的，她哭著也要過完那一生！
李青青從未有過如此堅定的念頭，哪怕已經有幾十個男人上門來提親，她都沒拎得這樣清過。
李青青執意要在未來婆家面前好好表現，到了池塘邊，她放下竹籃，挽起褲腳，揮舞鐵叉，每隔一會兒便能叉到一條筷子長的魚。也就一盞茶的時間，她捉了六條魚，足夠晚上燉魚和紅燒了。她適可而止，提上竹籃，再去附近找可以做菜的食材。
功夫不負有心人，李青青找到了一窩鵪鶉蛋，還找到了許多野生菇子，她收獲滿滿，信心倍增趕回家。
回到家，家人全部都回來了，眾姐妹殺魚的殺魚，燒火的燒火，煮鵪鶉蛋的煮鵪鶉蛋，才半柱香的時間，一桌豐盛的農家菜便熱氣騰騰的上桌了。
魚頭豆腐湯、紅燒魚段、鹵鵪鶉蛋、香蔥煎鵪鶉蛋、青菜，桌上還擺了數碗蘑菇面條，鮮香味美。
有資格上桌吃飯的唯有賀氏、李富貴、陶金、陶鯉、陶鱔、媒婆五人，在陶金強烈要求下，吳美華才上桌吃飯了。李青青和妹妹們皆在廚房裏吃飯，每樣菜都有，只是地方不寬敞，或站著，或坐在小矮凳上，或蹲著，或坐在門檻上，不一而足。
年僅七歲的李來娣吃的滿嘴流油，“二姐，今天這麽多好吃的，那些客人們是做什麽？”
“說親的，二姐要嫁人了！”
十歲的李念娣一句玩笑話，讓李來娣淚崩，“不要，不要！二姐嫁人了，就像大姐一樣，不回家了，那就沒人給我做好吃的了。”
李青青心不在焉的哄小妹妹，若是能如願嫁給陶鯉，那才好。
009提親（三）
熱熱鬧鬧的吃完飯，眾人下桌後，李青青前去收拾殘羹冷炙。
陶金、陶鯉和陶鱔坐在右邊的條凳上，賀氏獨坐扶手椅，李富貴和吳美華皆坐在一條凳上。
李富貴略帶歉意地說：“你們來一趟，也沒什麽好東西招待你們，叫你們吃些粗茶淡飯，真是失禮了。”
陶金忙回道：“李兄，可別這麽說，我們不請自來才是真的失禮。這一桌子菜，有葷有素，有魚有蛋，每道菜都特別好吃，特別是那蘑菇面，鮮的人骨頭都酥了！我連吃了兩碗呢！敢問今晚這一桌子菜是誰做的？莫非是三……”
“是我家二丫頭做的。”
陶金臉上有點掛不住，他預備借此大誇特誇老三一頓，誰知飯竟是老二李青青做的！話已說出口，那也只能是順著往下說了。“二姑娘真是厲害，能在短時間內做出一桌子美味的菜肴。不知三姑娘幹了些什麽？”
前半句話誇老二，後半句又扯回到老三身上，這叫李富貴和吳美華夫婦有些不快。李富貴知道陶金是想從側面打聽三姑娘李招娣的一些事，可李富貴不想先讓李招娣出嫁，不然李青青真的嫁不出去了。
李富貴說：“陶兄，我家的丫頭個個都不差，洗衣做飯幹農活都會。就是不知道陶鯉有些什麽長處？”
這回開口答話的是媒婆，媒婆將陶鯉拉起來，清了嗓子說：“你們瞧瞧陶鯉，身高七尺八寸，模樣俊俏，方圓十裏內，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如此身高如此模樣周正的好後生。陶鯉話不多，一身的力氣，幹活從不偷懶也不惜力……”
媒婆口才好，嘰裏呱啦的把陶鯉一通誇，李富貴和吳美華夫妻看被誇獎的陶鯉，眼神呆楞，似是盯著房梁看了有半晌，他機靈不足，呆楞有餘？看他外表挑不出什麽毛病來，可如此表現，莫不是腦子有什麽問題？
陶金對媒婆能言善道很滿意，媒婆口若懸河好不容易說完後，陶鯉便一屁股坐回條凳上。
李富貴張嘴問：“陶兄，陶鯉儀表堂堂，確實是個好後生。你都把他帶來了，可見你家誠意十足。我想問陶鯉幾個問題，可以嗎？”
“當然可以！”
陶金用手肘撞了一下陶鯉，陶鯉慌張站起來，接連三鞠躬。
這一連串冒傻氣的行為，李富貴和吳美華覺得陶鯉腦子不太正常是沒跑了。李富貴帶笑問：“陶鯉，你每天在家裏都幹些什麽呢？”
“雞鳴即起，擔三桶水，劈柴，吃早飯，鋤地，吃午飯，鋤地，吃晚飯，睡覺。”
陶鯉的回答看似沒錯，可一個正常人哪是這麽回答的？吃飯睡覺連三歲小孩都知道，根本不用說！
李富貴又問：“陶鯉，你去多遠的地方擔水？家裏怎麽不打一口井？”
“河邊擔水多方便呀，為什麽要打井呢？”
這問題回答的，李富貴無言以對，臉色尷尬。
陶金忙解圍，道：“李兄，我家陶鯉腦子一根筋，你可別見怪。”
“沒事沒事。”
氣氛有點怪異，媒婆掏出兩把花扇子，給大家跳個扇子舞。
媒婆身子扭得不到位，舞姿並不優美，但在場的人都知道媒婆這是有心化解尷尬局面，都很捧場的叫好。
李青青磨磨蹭蹭地端著一盆臟碗離開，陶鯉這樣的表現，李富貴和吳美華臉上的笑容很勉強，看來對陶鯉是不太滿意的。
李青青回到廚房，李招娣便接過那些臟碗，舀了一勺冷水和半勺熱水兌著洗碗，李招娣邊洗碗邊問：“二姐，那個大高個不是陶鯉那傻子嗎？難道他想娶二姐嗎？”
李青青苦笑著說：“三妹，你搞錯了，陶鯉想說走的人是你，不是我。”
“啊！”
李招娣大驚失色，手上的碗摔碎了。
正廳裏的李富貴和吳美華聽到打破碗的聲音，急忙撇下陶家人，來到廚房。
李招娣一看爹娘來了，便嚷著說：“爹，娘，我才不要嫁給陶鯉那個傻子！”
“那人是傻子陶鯉？”
李青青和李招娣皆一致點頭。
李富貴和吳美華才反應過來，他們知道附近烏山村有個出了名的傻子，整日勞作的他們哪有心思打聽那傻子姓甚名誰呢！今日見著陶鯉，看他忒不機靈的樣子，幾句答話也是對不上號，陶鯉真是個傻子。
李富貴呵斥道：“招娣，你也及笄了，怎麽就不懂事？人家還在家裏，你怎麽能大吼大叫的？不知道的還以為李家教出了你這麽個不懂規矩不懂禮數的丫頭！”
李招娣眼睛蓄滿淚水，嗚咽著說：“爹……娘……我知錯了……可是……我真的……不……不想嫁給……那傻子……”
李青青拿帕子給李招娣擦淚，“三妹，你別哭了，爹娘又沒說讓你嫁給他。”
吳美華試探著問：“當家的，要不咱們把他給拒了吧？”
李富貴說：“你這婆娘，上次是誰說再也不能隨便拒絕來提親的人？怎麽現在又出爾反爾了？我跟你說，陶鯉一來就幫咱們裝谷子，幹活不怕累是肯定的。”
吳美華苦口婆心地勸道：“可他是個傻子，以後咱閨女嫁過去，自家男人不會體貼，更不懂知冷知熱的，那不是叫閨女白受苦嗎？再說了，三丫頭這麽不喜歡他，就算嫁過去，只怕也沒好日子過。當家的，我知道咱家全是閨女，你想找個能幹活的女婿農忙時幫幫忙。可陶鯉再不怕苦不怕累，他是個傻子，那日子可怎麽過？”
李招娣吸吸鼻子，說：“娘說得對，我才不要跟傻子一起過。”
李富貴猶豫地發問：“那就這樣把人回絕了？”
“當家的，莫非你不好意思？”
李青青默默地將所有碗洗完了，這才發言道：“爹，娘，我願意嫁給陶鯉。”
“二姐，你沒糊塗吧？那可是傻子！”
雖然聽到傻子傻子的，李青青心裏不舒服，她還是鄭重的點點頭。
“二丫頭，你是不是怕陶鯉走了，你便嫁不出去了？”
李青青又點點頭。
都知道這是大實話，吳美華嘆氣說：“二丫頭是個拎得清的娃，陶鯉就腦子不好這一個缺點，只要二丫頭多點耐心，在婆家放低姿態，日子也不會難過的。”
010失望
李富貴將李青青的生辰八字給了陶金，陶金說要回去找風水先生看看日子，擇日再來李家答覆。
這一等，便是半個月，李青青有些心灰意冷了。
這天清早，吳美華帶著李青青在河邊洗衣裳，周圍有很多婦女借著洗衣裳聚在一起的時候閑聊。
有附近的鄰居問：“美華，前些日子好像有人去你家提親，莫非又沒成？”
吳美華打馬虎眼道：“成不成還兩說，暫時不知道。”
“什麽兩說不兩說的？你家二丫頭克夫，誰人不知道？二丫頭嫁不出去，下面五個妹妹，便也難嫁了。以前是二丫頭挑別人，現在是別人挑二丫頭，這婚事，懸著呢。”
說話這麽難聽的，不是別人，是吳美華的妯娌、李青青的大娘——邵氏。邵氏左手提著一木桶臟衣服，右手提著搓衣板、棒槌和小板凳，正撿了吳美華旁邊的位置放下洗衣的器具。
因吳美華一連生了七個女兒，生不出兒子來，在生了兩個兒子的邵氏面前，擡不起頭來。再加上邵氏為人乖張，欺軟怕硬，常將軟弱怕事的吳美華奚落的一無是處。
李青青聽邵氏那麽說話，心裏難受，礙於這麽多人，又不好當面頂撞，她尋思著該怎麽回擊好。
邵氏擺好架勢，開始洗衣裳，她刻意將衣裳到處劃水，以至於水花都濺在吳美華身上，吳美華不敢吱聲，只默默移動了屁股下的小凳子，離邵氏遠一點。
邵氏主動攀談，“美華，不是我做嫂子的說你，你跟富貴兩個人生了七個女兒，還不趕緊把老二青青給嫁了？老三招娣、老四迎娣可都到了待嫁的年紀，你可別犯糊塗，將幾個好閨女都給耽誤了！”
有一些鄰居讚同邵氏說的話，紛紛勸吳美華看開點，有差不多的小夥子便把姑娘們都給嫁了。
吳美華和李青青如芒刺在背，甚是不安。李青青心中憤慨，這些人最愛打聽小道消息，她們誰不知道上門求親的都是些什麽人？想李青青好手好腳長相不錯，又愛幹活，除了克夫之外，哪一點不比這些婦人的女兒們強？
吳美華帶笑說：“大嫂說得極是，我也是這麽想的。只是……”
邵氏快言快語，搶話道：“只是什麽？你還想什麽只是但是的，有小夥子上門提親，你就趕緊答應，還想什麽呢？”
“大娘，話不是那麽說的。我爹娘生我們七姐妹一場，又把我們養育到這麽大的年紀，我們七姐妹樣樣不比其他姑娘差，嫁妝爹娘也出得起，怎麽就得什麽人上門提親都能答應呢？”
“喲，青青，你是大姑娘了，會說話了。”
邵氏略頓了一下，斜眼看吳美華，“美華，你教出來的好丫頭，都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面頂撞我這個長輩了！”
邵氏只許自己把話說得那麽難聽，李青青稍微辯解一下，就處處都是錯？這擺明了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！雙重標準！
其他人都假意用棒槌捶打衣服，實際上一個個的眼神都看著這對妯娌交鋒，吳美華立即敗下陣來，“青青，你真是沒大沒小！你怎麽能那麽跟你大娘說話？她說什麽都是為你好，你要聽進心裏去才是。”
甭管吳美華這麽說是真心還是假意，李青青聽了都很受傷。邵氏哪裏是為她好！邵氏這種人踩低就高，整日巴結村裏一個有點閑錢的寡婦，其他人都不放在眼裏。邵氏那種瞧不起的眼神和語氣，她早就看不慣了！
“大娘，人在做天在看，你這種人配當我的大娘嗎？難道你不知道我壓根沒出嫁，那兩個男人就死了？他們死了，關我什麽事！克夫，是我造成的嗎？拜大娘所賜，有幾個缺胳膊少腿的男人來提親，我好手好腳腦子不差，憑什麽嫁給那樣的殘疾人？大娘，我把話撂在這裏，我——李青青一定會嫁一個絕世好男人，他會疼我愛我寵我一輩子！”
李青青說完，仰望藍天，她第一次感覺到把憋在肚子裏的話說出來是這麽的爽。
邵氏頓時就怒了，“哼，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，我這個做大娘的不教訓你，免得你去婆家後，婆家人說你無人管教！今兒個，我就替天行道，好好教訓你這個沒臉沒皮的死丫頭！”
邵氏挽起袖子，手拿棒槌，趕著李青青打。邵氏膀闊腰圓，滿臉橫肉，哪是身姿輕盈如燕李青青的對手？
李青青很快就跑的無影無蹤，邵氏便指桑罵槐將吳美華罵個狗血淋頭，吳美華也不還嘴，左耳進右耳出，加速洗完衣裳便回家了。
雖說過了嘴癮，李青青卻更感心裏沒底了。大話已放出去，要是她遇人不淑，以後回娘家，豈不是會被邵氏恥笑？
李青青沿著河邊走，她每走一段距離便拾起一個小石子，往河中央一拋，她很喜歡看石子打起來一圈圈的漣漪，好像連心都碧波蕩漾起來了。
不遠處有人在擔水，那高大的身材和背影，怎麽很像陶鯉？
李青青快步追上，沒想到，還真是陶鯉！
她賭氣的大喊：“大傻子！”
“你罵誰呢？”陶鯉一聽到大傻子也來氣，將擔滿水的木桶和扁擔都丟了。
“你不是大傻子，那你為什麽不來找我？”
“找你幹什麽？我很忙的。”
“你不想娶我當媳婦嗎？”
“我爹娘會給我娶媳婦的。”
“那你媳婦是誰？”
“我爹娘知道。”
跟陶鯉說話，李青青就像一串炮仗，一點就劈裏啪啦的燃燒起來。她明知陶鯉是傻瓜，卻總希望他能像正常人一樣理解她的所言所行，那不是強人所難嗎？
李青青溫聲軟語道：“陶大哥，你回去之後，這麽跟你爹娘說：爹，娘，我要娶李青青當媳婦。”
“哦。”
“你記住了嗎？”
“嗯。”
“你重覆一遍。”
“陶大哥，你回去之後，這麽跟你爹娘說：爹，娘，我要娶李青青當媳婦。”
一字不差！李青青知道陶鯉理解能力有限，去掉那些沒用的話，再教陶鯉說：“爹，娘，我要娶李青青當媳婦。”
如是重覆了幾遍，陶鯉都說對了，李青青幫陶鯉重新擔水，再三叮囑他一定要進門就說那句話。
陶鯉的爹娘會同意嗎？
011好事多磨
“爹，娘，我要娶李青青當媳婦。”
陶金聽到了，但充耳不聞。
“爹，娘，我要娶李青青當媳婦。”
正服侍婆婆曾氏吃早飯的李梅花聽到了，喊陶金去看看情況，陶鯉可別是魔怔或撞鬼了。
“爹，娘，我要娶李青青當媳婦！”
陶鯉正將兩桶水倒進大水缸中，陶金往他頭上敲了一記螺絲，“陶鯉，你胡說什麽！我和你娘會給你娶個好媳婦，咱不要李青青那個克夫女！”
“不，爹，我要娶李青青當媳婦。”
陶鯉摸摸頭上的包，無比認真地又重覆了一遍。
李梅花端著空碗筷過來，早聽到父子倆的對話，“鯉兒，你為什麽要娶李青青當媳婦呢？她有啥好的？她克夫！你娶了她，你會死的！你怕不怕？”
“都會死，不怕的。”
陶金罵道：“你這呆頭驢！”
李梅花哭笑不得，又問：“鯉兒，你怎麽會說要娶李青青當媳婦？是不是有人教你說的？”
“李青青教的。”
李青青教陶鯉說這種話！
陶金罵道：“真是不要臉不怕醜的姑娘！她嫁不出去，病急亂投醫，纏住陶鯉不放，那可不能遂了她的意！”
李梅花從鍋裏盛出兩碗飯，一碗遞給陶金，另一碗遞給陶鯉，她憐愛地說：“鯉兒，你一大早幹那麽多活，早餓了吧？快點吃飯。”
陶鯉端了飯，去祖母曾氏房裏吃，陶金和李梅花隨後也跟了進去。曾氏五十六歲，一頭灰白及腰長發，正由陶鯉的妹妹——陶秋月一下下梳直再盤發。
曾氏問：“鯉兒，你告訴祖母，你為啥要娶李青青？是不是她長得好看？”
“嗯，她長得很好看。”
“有多好看？”
“就是很好看。”
陶金嘴裏的飯嚼完，說：“娘，李青青那丫頭確實有幾分姿色，可她克夫，兒子可不敢冒險讓陶鯉娶一個漂亮姑娘。萬一以後陶鯉栓不住她的心，她跟人跑了可咋整？冒傻氣的陶鯉，可別被人戴了綠帽子都不知道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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